话题 | 知识付费，学不学无所谓
最近朋友总是蓬头垢面，无意中看到了她在记事本上摘抄余秀华的诗:“眼巴巴得看着：他们在浩荡的江山里跳舞……”猜测她可能遇到了人类社会发展的难题之一：失恋。
就像穿白衬衫吃带油的食物，油一定会溅到衣服上一样，朋友认为，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，也是一个必然事件，像一个经得起检验的物理定律。
自古以来，爱而不得这个问题似乎无解，有人有恃无恐，就必定有人永远在骚动。
但是，如今只需 99.9 元，报名应用心理研究院婚恋情感专家的在线网课：《教你如何从相知相识到相恋》，你就能学会如何找到爱，得到爱，守住爱。情感教授肺腑之言：“别因为不懂得爱，而错失了爱！”
随着信息爆炸的浪潮在互联网平台肆虐，投机者意识到信息也可以被打包、加工成产品售卖，知识付费这个商业模式应运而生。
从生活技巧类的《怎么卖二手房省钱又省心》，到社交情感类的《大学生爱情兵法》，以及最贴近知识本质的学术类课程：《半导体先进工艺的器件结构和挑战》、《文科生如何学好统计学》等，知识付费领域的内容生产者深刻贯彻落实了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，以满足生理需要、安全需要、社会需要、尊重需要以及自我实现五个方面来拉拢用户群。
而所谓的用户群，是否被拉拢了呢？
SIUKI | 男 19 岁
朋友圈冷不丁冒出一条【精读英语外刊第xx天】的打卡分享，这是 SIUKI 今天看到的第 13 条课程打卡了，他一边对这些人大张旗鼓的学习风格嗤之以鼻，一边低调得为自己购买了价值 198 元的精读英语外刊付费课程。
第一天：精读英语外刊，分享打卡签到，完成课后习题，在微信群聊分享学习进度，强化巩固学习。
三天后：退出微信群聊。
事后 SIUKI 无数次反省：当时就是后悔，非常后悔。不过他后悔的并不是退出这场知识盛宴，而是加入，对于他来说，浪费钱财带来的懊恼，与纵容自己的惰性带来的快感相比，杯水车薪罢了，他退了，这一退就是一辈子。
在他付款 198 元之前，倒是隐隐约约有想到过现在的局面，虽然这结果来得更快一些，但也合乎情理，SIUKI 对自己太了解了，“因为我就是这样的垃圾啊”，大方承认，倒也不失体面。
SIUKI 代表着使用知识付费的一类人：钱我也花了，课我也买了，你还要我学习吗？
同样，他们也是一群善于与自己和解的人。
甜菜的大学生活很单调，她没有恋爱，也没有加入组织社团，没有兴趣特长，喜欢听德云社的相声，她认为自己在知识付费领域，只是一个拾荒者。
甜菜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：自己绝对不是一个会在互联网平台正儿八经学习知识的人。基于对自己自控力、毅力、专注程度等能力的综合考量，甜菜认为，好奇才是付费的原动力。
于是，甜菜跟着社会化媒体营销研究专家学习讨好性人格怎么改：不要轻易夸别人，要夸就夸得实实在在一点，即使是拍马屁，也得拍得真实；跟着有二十年职龄的专业向导学习如何逛故宫才能用一小时探秘 600 年记忆；跟着有二十年婚龄的婚姻情感专家鉴别“疯狂的爱”，远离家庭暴力。
这些课程的性价比很高，花低价钱，学到的却是终身受益甚至可以福泽后世的东西，对于人格塑造、情感修养、技巧提升等行之有效。对于甜菜来说，听这些课程就像听德云社的相声，轻松自在，“不需要过脑子，听就行了。”
几天前，甜菜在某平台上购买了龚琳娜的声乐教程，龚老师号称可以让所有有嗓子的人唱好歌，著名明星评价该课程“让自己重新认识自己的声音”，著名作家评价该课程“能帮我把嗓子打开嗷嗷叫出来，把我的五音缺仨，变成缺俩”，周美丽知道龚老师在艺术方面的造诣颇高，购买了该课程，兴致勃勃。
“龚老师的音乐是阳春白雪，我怎么配？”甜菜认为，龚琳娜老师才华横溢，但确实曲高和寡，以自己目前的水平，确实没办法每天模仿鸡叫来练习假声高音，究竟是错付了。
三个月后，甜菜卸载了手机上所有知识付费平台，结束了这场拾荒之旅。
阿水的知识涉猎面广，储备量大，从《薛兆丰的北大经济学课程》到《食盐除了调味，还有什么作用？》，他都有钻研，钻研的意思是指，在平台上购买课程。购买即可。
阿水从小便知道“落后就要挨打”这个道理，从幼儿园争夺小红花开始，他就形成了强烈的忧患意识和竞争意识，如今成为《摩拜创始人胡玮炜套现 15 亿元：你的同龄人正在抛弃你》这一类焦虑营销产品的忠实用户。
知识虽然是抽象的概念，但作为产品售卖时，阿水认为，它的性质与实体产品没有区别，买了就是获取了，即使不看不听，但我买了，放在那，就是拥有知识了。
现在社会非我的信息无限浩大，对信息的渴求和有限的时间精力成为一对难以调和的矛盾。阿水认同知识付费的本质是消费主义在“满足人类自我成长的臆想”上的一个大跃进这个观点，但是这种虚假式满足，同样让他舒适。
他逻辑是这样的：我买了，这个产品就归属于我，我现在不看，现在不听，但我总有一天会看会听，在空间范畴拥有知识已经是既定事实，只是在时间范畴有一些偏差而已。
阿水还会持续为知识付费，不断推进自己专业知识的深度和业余知识的广度。
这场大众文化消费，有人认为其正如凡·登·海格所说的“是用其空虚的文本与实践经由消费填充人们空虚的心灵，”；也有人认为其是为“全面的、高质量的有偿知识共享环境提供可能”，这场基于认知盈余背景产生的新兴互联网浪潮，是否能带给我们更多想要的信息？我们暂且不得而知。
虽然以上三位用户似乎并未有花钱买到知识的体验，但本文无意把知识付费内容归纳为空虚的文本，这个平台有《鉴别渣男的十种方法》，也有《薛兆丰的北大经济学课》，内容质量良莠不齐，这本身是互联网经济的特征之一，也是一个商业模式发展的必经之路。
而就像穿白衬衫吃带油的食物，油一定会溅到衣服上一样，大部分人类在遇到问题时，总是先依托外界环境为自己寻找说辞，最后才反省自己（甚至不反省自己）。在知识付费平台到底能不能学到知识，不仅要问平台，更要询问用户自己。
毕竟，只要你愿意学鸡叫，说不定就能习得龚琳娜老师峰回路转的假声高音，甚至，你真的能花 99.9 获得爱情，只要他也喜欢你。
监制 / Liu Yang
编辑 、采访、撰文 / 聿淮